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公主請登基(二十四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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公主請登基(二十四)

一群男人還在惦記著皇帝的床榻有多香, 卻不知道當皇帝的連睡個香甜覺都難。

寅時三刻起床梳洗,去仁壽宮給母後請安順便用個早膳。要是五日一次的大朝會就是卯時末上朝,要是小朝會, 就先在宮殿裏看看書批批折子,在集英殿召集自己要見的朝官。

如此忙到中午,加上吃飯也不過休息一個時辰,下午就是批折子和見人,一直忙到申時之後。

萬俟悠一貫不願意在旁人面前展示自己勤勉,可她學東西快、做事也專註, 有些軍需、鹽政之類的奏疏她一開始看不懂, 總得找人來教,認真學了,到了第二日她就能對著那奏疏說得面面俱到。

此外她每五天還要有兩天找人來給自己講經史, 要找一天讓鴻臚寺的譯官來教自己外國語……起的未必比雞早, 睡得卻是真的比豬要晚。

日子久了,萬俟悠還有了個淺眠易醒的毛病。

太後江九月知道了, 心疼得不得了,又讓人去搜羅了各種安神的方子,變著花樣給她調理。

“悠兒,你也別讓那些男人都是深夜裏才來, 讓他們早些來早些走……”

聽見自己母後的話,在喝茯苓粥的萬俟悠有些無奈:

“母後, 白日裏確實事忙, 他們來了還得等我好一會兒呢。”

江九月嘆了一聲, 又說::“你怎麽晚上還非要人走, 又是一陣折騰。”

萬俟悠笑了:

“母後,龍榻可沒那麽好睡, 再說了,我也不習慣和人同眠,給他們都立過規矩的,無論如何,寅時三刻得走。”

江九月卻還是不滿,又將那最近得寵的裴仲元恨上了:

“可是因為武將粗莽?要不你還是選個合意的放在宮裏……”

“娘,我是女子,哪能只選一個合意的?就算是選了幾個,唉,麻煩。”

聽見這話,江九月不再說話了。

是呀,這些年裏真真假假,為什麽她女兒從不反駁那些流言?只不過是男人真的太容易“名正言順”了,有些事一旦拿到明面上,就是朝中各方的另一種聚攏和爭鬥。

她女兒花了多少心血讓他們現在安安靜靜地同心共事?!

連自己清名都……

“悠兒你告訴為娘,你現下是不是還是只有那姓裴的一個?”

“啊?”

喝完了茯苓粥的萬俟悠擡起頭,失笑:“母後怎會這般想?我第一次受用的男人姓什麽我都忘了。”

江九月默然了好一會兒,大概是突然意識到了自己女兒在某些方面比自己以為的還要豪邁,她默默消化了下。

“最初……那人來歷可幹凈?”

萬俟悠舉著勺子回想了下:

“幹凈的,裏外都幹凈。從前路過鹿州的時候季樂郡主送我的,確實幹凈又讓人舒服,只是我不喜歡總想捏我腰的,用了幾次就放下了。”

文帝四子嫡枝被封樂安王,封地就在鹿州的樂安府,這一代的樂安王有個女兒是季樂郡主萬俟襄樂,是出了名的會玩,據說府上養了各式的男子,湊了個“鹿林十八士”出來。

她性情放誕,在宗室之間一絲好名聲都沒有,萬俟悠身為公主卻不在乎這些,在鹿州救災的時候見萬俟襄樂願意出錢出力,還給受災的女子籌措幹凈布條跟草木灰做月事帶,也願意和她親近。

一向受排擠的萬俟襄樂十分感動,就送了她男人。

反正男人也不會懷孕,更不會被世人要求貞潔,賞了銀子,萬俟悠走的心安理得。

“那你與裴將軍是在那之後?”

“那之後跟他試過兩次,他不懂施展,也沒人教,一會兒用蠻力一會兒又捏我肩膀,加上性情別扭,我就放下了。

“倒是前幾年從朔北回來之後知情識趣了不少,加上有表姐做保他幹凈,我又試了試,挺合意,偶爾能用用。娘,我今日叫了聞尚書給我講經,先走了,這幾日天氣好,您也別總在宮裏呆著,松園有馬會,叫盛春姑姑陪您一道去看看。”

陛下走得很快,留下太後坐在椅子上發呆。

“悠兒身子康健,又是大好年華,換了幾個男人卻一直沒有孕信,我之前還以為是裴仲元中看不中用,現在看,是悠兒自己不想要孩子。也好,心中對男子沒有迷障,這皇帝也才坐得穩妥。”

說罷,太後娘娘笑了笑。

“前幾天在我這提起裴將軍的那個夫人,以後就別讓她進宮了。”

坐在步輦上從仁壽宮趕往集英殿,萬俟悠斜倚在座上,擡頭看見了天上有鳥雀飛過。

“重紫。”

“陛下。”

“今天裴仲元走的時候,把他的銅牌摘了。”

“……是,陛下。”

“朕不過是召了他幾次,就有人起了心思把風吹到了我母後耳朵邊上,這些人這般的草木皆兵,還想讓朕納人入宮?還想讓朕生孩子?”

萬俟悠搖了搖頭,這些男人,玩了幾次就覺得真沒意思。

一枚小小的茉莉銅牌,卻像是一股在前朝湧動的暗流,重紫取牌的時候並沒有大張旗鼓,可不到一個時辰,幾乎半個繁京都知道了。

大理寺卿楚平野剛剛走進集英殿的偏殿,就看見穿了一身花青袍的女子正站在博古架前看著什麽。

“陛下。”

“之前這偏殿裏有套前朝史書叫《梁陳舊聞》,朕一時想不起來放在哪兒了,等找到了給你送去。”

楚平野的手裏拿著給陛下新寫的幾本《緝案錄》,聞言低頭一笑:

“微臣謝陛下賞書。”

“不是賞你,看完了還回來,仔仔細細看,尤其是《酷吏傳》那兩卷。”

知道陛下是借著書名敲打自己,楚平野低頭,非常乖順:

“是,微臣定會仔細看的。”

萬俟悠轉頭看向他。

因為已經是午後,也不打算再見外臣,她頭上沒什麽裝飾,只是用她娘給她的那根石榴簪子挽了發,斜陽透過窗楹照進來的光投在她身上,猶如一個隨意到了極致的神。

“今日聞尚書說,將風聞司並入大理寺,實在是讓你那權柄太過,之前是不得已,如今倒可以略緩一緩。朕不打算裁撤風聞司,倒是打算在禦史臺裏再做些手腳,你的手段也收斂些,小心哪日朕突然想起來得留個好名聲,轉身就將你殺了。”

狡兔死走狗烹,這世間當權者自來如此,萬俟悠不認為自己在這等事就一定能比旁人好到哪去。

楚平野的笑容真切:

“陛下哪日想要殺了微臣,定是因為微臣讓陛下煩了。”

萬俟悠勾了下唇角,看向他手裏的幾本書冊。

“怎麽今日拿來這麽多?”

看一眼刻漏,她說:

“你是想給朕講案子講到宵禁之後?”

楚平野低頭微笑:

“聽聞裴將軍將牌子交了,微臣就來碰碰運氣。”

年輕的皇帝搖頭,拿起了博古架上的一本《朔北游記》,走回到了書案之前:

“楚卿,你是大理寺卿,明明白白地九卿之列,怎麽整日總想著這些不明不白之事?”

楚平野沒說話,只擡頭看向陛下。

陛下恍若未覺,將桌上的幾本奏疏交給了重青,又說:

“你和駱寒山也少做那些口舌爭鋒,明明是兩個朕都沒碰過的男人。”

楚平野乖順,投靠她的時候就已經娶妻了。

駱寒山更狂放些,長得也好,卻是歡館常客。

萬俟悠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受用別人用過的男人,對他們倆自然也沒興致。

聽見陛下的話,楚平野的笑容有些苦澀。

“陛下曾說微臣是柳樹……這幾日微臣看那些新晉的進士,真是‘江岸柳成行,垂枝綠波上’。也對,陛下富有天下,從來不缺一棵柳樹,是微臣癡心妄念。只是,陛下,臣有一問,那如竹一般杜行舟,在陛下眼裏又是什麽呢?”

杜行舟?

許久沒聽到這個名字,萬俟悠擡頭看向楚平野。

“旁人說你像他在我面前的影,你倒是真信了。”

如何不信呢?楚平野低頭,看了一眼自己紫色的袍袖。

三品的大理寺卿,真正的朝中大員,這一年又一年的光陰裏,他總想知道陛下在透過自己看誰。

“你與他相似之處也只有瘦高白凈這一條,若我真要找個像他的,繁京城裏總能找出幾百個。”

楚平野心中猛地一松,他自己今日失態,在地上重重磕了下,小心將自己手裏的書冊交給了一旁的女官,他小心退了出去。

偏殿裏,萬俟悠看向手裏的《朔北游記》。

“杜行舟雖然人不在繁京,倒是知道如何給朕添堵。楚平野平時做事也謹慎,怎麽就能被抓住這點七寸?”

在心中權衡了下這兩人,萬俟悠嘆了一聲。

要論玩弄人心,楚平野還是輸了杜行舟不少,早就身在甕中而不自知。

“重紫,你傳旨給杜行舟,三月內進京,朕允他去建通政司。”

“是。”

重紫等了片刻,又看向她。

“陛下,若是杜郎君不肯呢?”

萬俟悠翻過一頁書,緩緩說:

“他一個鄉野之民,妖言惑眾擅涉朝政,殺了。”

“……是。”

“陛下,有一份密折,是浙閩按察使司徒堯送上來的。”

密折到了禦前也不密了,萬俟悠拿過來直接打開,忽然笑了:

“有人想要勾結我父皇從前的起居舍人,構陷我毒害父皇謀朝篡位。”

檢舉之人,正是那位起居舍人自己,被貶官去了延州做縣令的陸晉。

“這人挺有意思,看他這折子裏的意思,要是朕不把他調回繁京好生看守,以後少不了還有人拿他給朕添麻煩,那就從了他的意思。”

陛下隨手將折子放到一邊,繼續看署名武粉桃所著的《朔北游記》

七月,一輛青皮馬車緩緩駛入了繁京。

“陸郎君,繁京到了。”

一個青袍男子從馬車中下來,正好看見一輛車上掛著織錦車簾的馬車路過,往繁京城裏去。

驚鴻一瞥,他也看見了那馬車上的“杜”字。

陸晉眉頭微皺,又冷笑:

“青竹般的杜家郎君信誓旦旦此生不再入繁京,也不過忍了四年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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